大家好,我是白海伦,我来自北京,上海纽约大学2018届人文专业毕业生,目前是美丽中国的一名项目老师,支教于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巍山彝族自治县五印乡老鼠街,鼠街小学。教授四个年级的英语,两个年级的体育和两个年级的音乐,课程总共覆盖120个孩子,一周共计21节课。同时,我也是学校的大队辅导员,啦啦操教练员,舞蹈老师和食堂出库员。现在的我,刚刚结束第一学期的支教生活,还将继续在鼠街小学支教一年半的时间。
也许听完这一长串介绍,你可能会倒吸一口气,这是支教吗?这么大的工作量?支教难道不应该是拓展和补充教学吗?
今天,我就想通过这个平台来讲讲真实的支教生活,它和普通老师的区别以及我为什么会选择这个“困难重重”甚至不被认可的工作。
首先我想讲讲环境。
巍山彝族自治县隶属大理州,距离大理市区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。而我的学校位于巍山县下面的五印乡,属于高寒特困山区,海拔在1600米左右,人口以彝族为主,大部分家庭都以务农和打工为主要经济来源。我的学校名叫鼠街小学,距离巍山县城还有1个小时的山路要开,每次坐进山的农村客运车我都会晕车,下车先吐一会儿。
整个学校共有187名学生,11名老师,学生基本住校,老师全部身兼数职。我的学生大多来自五印乡的各个村子,最远的学生距离学校有两个小时的摩托车车程,没有摩托车的孩子,可能要走上4、5个小时原始山路才能到达学校。(配合ppt图片)
有一次我去六年级一个叫罗永志的孩子家中家访,他家所在的村子,名叫郎马路,跟学校隔着两座山,摩托车要在山路上骑两个小时。那个村子几乎没有外来人口进入,是一个纯彝族村,家中的老人还保留着传统彝族的生活习惯,听不懂汉话。那里的父母最高学历可能也只有中专,富裕点的人家靠卖牲畜卖酒谋生,困难点的人家,男人会去三线城市打零工、干体力活,女人就在家做农活,一年到头可能只能赚个一两万块。
去家访的路上,下着小雨,摩托车经常会陷入泥里开不起来,孩子父亲的鞋和腿早已糊满了泥,当你问他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时,他只会说:“这比我挖隧道轻松多哩!”而到他家时,家里烧着炭取暖,没有厕所,想上只能去田里挖个坑解决。母亲一直像个小学生一样坐着和我聊天,言行中透着紧张和不安。
当我问起家里谁在辅导孩子学习时,他们只会搓着手,蹩脚地说:“孩子大了我们都不懂,就只能靠老师你们了。”转头看孩子,他早就拿着母亲的手机看起了快手,玩起了王者荣耀。我爬上屋顶看着这层层叠叠的大山,内心响起一个声音,他自己在家的时候,除了爬山、干农活、读书写作业、玩手机,还能干什么呢?
现实就是,他确实什么都干不了。
没有课外班,没有艺术课,没有家庭旅行,没有电影院,没有动物园,没有麦当劳,甚至连父母的陪伴都没有。当城市里的父母在抱怨畸形的课外班,成堆的垃圾食品时,山里的娃娃根本没有机会感受这些所谓的压力和伤害。
我大部分的学生都处于类似的环境里。家里经济条件只能维持生活,父母不能提供给他们精神层面上的指导和帮助,相反,小小的孩子还会反过来会告诉父母,吃饭前要洗手。校长经常会说一句话:“5+2=0”,在学校纠正过来的生活习惯、思维模式,可能回家过个周末就全都归零了。我只想说,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你,如果不去接近和感受,可能无法理解,山里的娃娃想要顺顺当当长大成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。
大山不仅阻隔了他们的视野,同时大山也在囚禁着他们的思维。
一部小小的手机,混杂着各式各样的负面讯息。当我的朋友圈都在转发关于“快手”的言论,“我反对你说的任何一个字,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”时,我的心情十分复杂,因为我四年级的学生会在记事本上给我写,“哥哥做老大,手持98k,炸死日本鬼。”当你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时,他只会说是爸爸快手账号上看的,好玩就抄下来了。面对这样的情况,我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
以手机为首的科技产品是山里娃娃们通往外界很重要的一扇窗,但如何管理,如何教会他们辨别信息,则是我一直在思考却无法找到答案的问题。
再来讲讲教学。
一周21节课是什么概念?备课一下要备四个年级的课,每一张英语ppt都需要手动做出来。每天在讲台上一站就是一下午,连上5节课,200分钟,即使嗓子哑了,腿都不带哆嗦的。现在更是练就一身穿着高跟鞋上体育课的本领。当然,生起气来,我的吼声也和你熟悉的体育老师差不多,山里都是我的回音。
你以为只有我一个老师这么忙碌?不然,其实全校老师的课时量都很重。专业的音体美老师不能只做专科教师,她们依旧要担任班主任、数学老师、语文老师。记得隔壁的美术老师曾经大半夜来问我一道小学六年级的数学题,她说,我自己都不会做,明天该怎么教啊?要不你去替我上一下这节课吧。你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,也可能觉得这个老师不适合做数学老师。
但现实就是如此,山区教师资源严重短缺,逼得老师们都在做不擅长的事情。而教师的绩效考核,也就是老师的职称、工资又是与学生的主科成绩直接挂钩,你让她们如何顾及学生的素质教育、艺术教育、能力培养?
当地老师经常和我说的一句话,“真羡慕你们支教老师还有这么高的热情,我第一年教书也跟你差不多,一心扑在学生身上,但这么干下去,我真受不了。”我们总说要带动当地,要影响更多老师更多孩子,但听到当地老师的这些心里话,我有些哽咽,说不出话来。
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?山区里已经不缺硬件设备了,我们缺的可能是更专业的老师有精力做更专业的事。所以,即使上学期我带的三年级英语考了全县第一,我还是高兴不起来,因为我不知道,两年后我离开时,哪个当地老师可以接手我的英语课。
最后我要讲讲,我为什么选择加入美丽中国,坚守在山区一线教学。
我的演讲题目叫,堵死的路,其实不是在说山里的娃娃们,更多是在说我们这群自以为接受过优质教育的年轻人。鲁迅那句话大家应该都不陌生,世上本无路,走的人多了,便变成了路。我的诗人,支教于云南楚雄的刘斌老师,却这样告诉我,世界上本来有很多条路,走其他路的人少了,渐渐就只剩了一条路。
支教,或者说和钱、权、利、人脉没有关系的一些路,恰恰就是被悠悠众口所堵住的路。受教育的意义,我们也许永远没办法用单薄的语言阐述清楚,但我想,好的教育永远是在教你做自己,而不是模仿或随波逐流。那么,当你用心看自己时,我相信,你会看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。
即使自私,你也要勇敢面对真实的自己。
最后,我想说,支教从来不是一件光靠情怀就能做好的事,它需要能力,并且是超强的能力,不光是教学能力,更是解决生活问题的能力。如何烧柴生火做饭?如何应对蚊虫漫天的大山?如何融入一个和你背景完全不相匹配的环境?我想,这些都是北京、上海、纽约无法教会我的东西。
至于你问我两年后的未来,我相信,当你真正知道你的人生为何种大事而来时,一切迷茫和困苦都会烟消云散。不然,即使你有令人羡慕的事业、家庭,某天你还是会对自己产生怀疑,还是会对生活感到遗憾。
有些人必须要回到山里,脚踏真实的土地,燃烧自己的生命,那么我想,我是这样的人。
我希望在座的你,也能找到属于自己那条独一无二并且永远不被堵住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