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族故事—中国情

Francisco Drohojowski,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教授、上海纽约大学金融学访问教授。1978年,他首次到访中国,追寻外交官父亲——前波兰大使Jan Drohojowski的足迹。他的父亲也是首批公开支持一个中国政策的外交官。Francisco Drohojowski教授,与《汇报》分享了他的父亲与中国的渊源。

 

你的父亲是怎么见到毛泽东的?

我父亲于1942年,被波兰的西科尔斯基政府派遣至重庆,担任波兰大使馆的临时代办。当时是蒋介石国民党政府执政,而我父亲是一名社会主义者,于是,成了共产党革命根据地延安的常客。在延安,他与毛泽东和周恩来成为朋友。

 

在中国的这段经历之后,他做了什么?

在中国工作了三年后,父亲被任命为波兰驻拉美大使,常驻墨西哥城。我就是这段时间在墨西哥出生的。1948年,他参与了波哥大事件,这一左派起义让毛泽东主义者和斯大林主义者交恶。此时,我父亲已成为彻底的中国支持者。1951年,他被任命为驻埃及大使。

 

抵埃及后,父亲向法鲁克国王递交国书,从而正式履行其职责。按照惯例,他由在埃及任期最久的外交官陪同出席这一仪式,当时,这位外交官是蒋介石政府的大使。

 

作为一名亲中者,我父亲拒绝由这位大使陪同。我相信,这是史上首次外交官的公开发声,支持“一中原则”。可以说,他是首批持这一立场的外国外交官。

 

六个月后,埃及政府宣布父亲为不受欢迎人物,并将其以密谋反对君主的控罪驱逐出境。于是,父亲回到波兰,让母亲带着我前往巴黎,在那里等他。但这一离别,再见就是20年后了。

 

他回到波兰后发生了什么?

回到苏联控制的波兰后,他被任命为波兰最大银行——波兰储蓄银行(PKO)的首席执政官。到1956年,当他试图逃离波兰时,遭到原本应帮他离开的人的抨击。他被控携带货币出境,不过真实的原因是他对中国的支持。他遭到单独囚禁,在入狱期间一度感染肺炎,差点离开人世。

 

监禁了两年,自由不期而获。波兰政府收到来自中国的释放我父亲的要求。事后,父亲告诉我,当时兼任中国外长的周恩来以个人名义,请求释放我父亲。

 

此后他还回到中国过吗?

父亲于1958年获释时,拿着一张离开波兰单程机票,但没有国家愿意接收他,包括我母亲获得政治避难的墨西哥在内。麦卡锡主义的恐慌仍影响着墨西哥。没有别的选择,他只好返回波兰。此后,他成了一位教授,写下多本著作,其中包括林肯传记。父亲一直说,林肯是唯一一位值得书写的美国总统。

 

此后他没有再到访过中国。多年来,波兰政府想将我父亲送回中国,认为如果周恩来愿意接待他,波兰就能和罗马尼亚或阿尔巴尼亚一样,在中苏两国之间扮演中间人的角色。但自雅尔塔会议后,我父亲厌恶由苏联控制的波兰政府,拒绝了这一提议。

 

你何时得以和你的父亲再相聚?

自5岁与他离别,我是在1972年回波兰时,才再见到我的父亲。当时我已经25岁了。后来,我又回了几次波兰看望他。

 

1978年,我打算离开日本。当时我正为墨西哥政府执行外交任务,并决定在中国逗留。我想向我父亲汇报,在他离开中国的这三十多年后,中国发生了什么变化。

 

而在我最后一次探望他的那个月里,我父亲去世了。如果不是中国政府多年前的介入,我可能早就见不到他了。在救了我父亲这点上,我欠了中国政府和周恩来一个大大的人情。

 

你找到过你父亲和周恩来的通信记录吗?

很遗憾,我没找到我父亲和周恩来之间的信件。他去世后,我们查看了他的公寓,什么也没找到,我觉得,也许波兰政府拿走了所有的东西。

 

在上海纽约大学讲课期间,我曾前往北京,想要查找档案,看是否有关于我父亲的记录。但很多档案都被锁起来了,很难查证父亲给我讲述的这些历史。一个朋友安慰我说,“话语比档案来的更真切。这些故事都是你父亲亲口告诉你的,你记忆中的他,比你在所有的研究档案里发现的他,更加重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