艺术史教授左拉拉:通过建筑讲故事

 

2020年秋天,艺术史副教授左拉拉正式加入上海纽约大学,成为教师团队中的一员。对她而言,这是归乡之旅——她不仅在留美数年后回到自己的家乡上海,也终于回到了这20年来在太平洋两岸潜心研究的建筑的所在地。左拉拉说,上海是一座耐人寻味的城市,遍布来自不同时期和文化背景的建筑和空间。在这里,你可以探索建筑中蕴含的社会结构、文化交流和身份变化。

前不久,我们跟随左拉拉的脚步,一同游览了上海豫园,聆听她对豫园这片独特建筑空间的看法,以及她作为建筑史学者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

您从小在上海长大,但过去15年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美国。这期间上海发生了哪些变化?这些变化对您的学术研究有何影响?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回来安顿好这里的生活后,我发现上海对我来说已经焕然一新了。还记得读高中时,这里只有两条地铁线,但现在已经快有20条了,感觉“分分钟”就可以去到这座城市的任何地方。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,上海变“小”了,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近了。

老城区和旧建筑的拆迁改造给上海带来了许多变化,这也给建筑史学者们带来了不少值得思考的问题。我外祖父母的房子就在最近刚被拆,我在二月去看了那片街道“最后一眼”。看着这些老小区、老街道被拆,想到它们再过几个月就不复存在,不觉心有戚戚焉。我想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伤感的事。

关于“我们应当保留什么,又该重建什么”,人们一直看法不一。我觉得作为历史学者,我们的目光不能只停留在建筑或城市规划的物质层面,也应当关注人们的感受和情感记忆。在我看来,这也让我的建筑史研究变得更为复杂多面。

如今中国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对历史建筑保护感兴趣。您觉得这是什么原因呢?

除却情感因素,我认为还有另一个原因,那就是年轻一代正在努力寻找新的身份定位,探索在21世纪的中国他们是谁,以及要成为谁。所以我认为,历史保护是寻求自己的身份和未来方向的体现。而且我认为这也是一个全球性议题,即我们当如何处理我们的过去。

每天我们都会看到各式各样的建筑。我们身处其中——它将我们包围。但我们可能从来没有想过,为什么建筑这样修建。建筑物背后之人的故事,以及建筑环境如何在历史上——特别是在跨地区和跨文化方面——发挥作用,这对我来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。在我的课堂上,我要求学生观察空间布局,探究其背后的权力哲学或政治、历史因素。

 

Zuo in a traditional Chinese garden as a baby, as a young girl, and as an adult

左拉拉从小在上海长大,小时候经常和家人去豫园玩,尤其常造访著名的湖心亭茶馆

 

您从何时发现自己对建筑历史产生了兴趣?

1999年,我有幸成为北京大学考古学专业文物建筑方向的本科生。大三上学期,我们去到山西的一座村庄进行了为期50天的实地考察——在那里度过的每一天我都记忆犹新。当时当地的村民邀请我们参加一场婚礼。在去婚礼现场的路上,老师们意外地发现了一座古建筑。根据它的特征,我们可以判定这是10世纪到11世纪间金代的建筑。在此之前,从来没人意识到这座建筑历史如此悠久,也就是说,我们其实有了历史性的发现!也正是在那个时刻,我决定将这样的工作作为一生的事业。


您的研究考察了不同时代和地区的建筑,包括13世纪中国的地方建筑、19和20世纪美国的园林,以及二战时期日本历史古迹的军用地图。您是否有一条共同的主线将所有这些项目串联在一起?

我所有的研究都把建筑视为来自不同文化的人们交流的一种方式。就像我目前正研究美国的中式建筑和园林,如位于波特兰市的兰苏园(Lan Su Chinese Garden )、罗得岛州新港市大理石屋庄园(Marble House)内的中式茶馆。我开始对建筑在不同文化中的本土化感兴趣。因此,在研究美国的“中式”空间时,我会考察建筑和人之间的文化相互作用,例如建造和使用这些建筑的人的身份如何随着时间而变化,以及对“原真性”的关注是如何变化的。

 

Skyscrapers tower over crumbling brick lane houses

“上海是一座建筑博物馆,”左拉拉说,“我们能透过它窥探到中国的许多方面——有传统,有历史,也有现代性。” 供图:Charles Bingaman 

是什么吸引您加入上海纽约大学?您有什么建议给上纽大的学生们?

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东亚研究的博士学位期间,我有幸结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。他们有的研究日本艺术史,有的研究韩国佛教,有的研究文学……我意识到他们研究的领域对我的艺术和建筑史研究都有裨益,因为这是交叉学科领域。而上纽大的世界史(全球中国学)专业恰恰也有同样的氛围。上海纽约大学最吸引我的一点在于,在这里,学科之间几乎没有界限,教学和研究都是如此。最重要的是,现在我和教研对象间的地理距离更近了。我期待带着学生们到中国各地实地考察。

我觉得入学时不用选定专业,这是上纽大提供的绝佳的机会,给予学生充分的探索空间。我想告诉学生们,努力学习闻所未闻的新知吧,你永远不知道什么会适合你。因此,保持好奇心,尽情探索未知的世界吧!